第一百六十七章_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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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过隔了一日,官家见赵栩身上似乎受了好几处伤,却依然器宇轩昂身姿如松,他和陈氏不同,举手投足自带着天潢贵胄之气。怎么看,也该是自己的儿子,想传御医院的医官给他包扎一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微臣参见爹爹!参见娘娘!”赵栩稳步上前,行了礼,又向定王问了安,才转向苏瞻躬身作揖:“苏昕遇害,全怪我思虑不周护卫不全。还请苏相允六郎上门请罪。追缉凶手,还请交给六郎。”

  苏瞻长叹一声,扶了他起来。

  赵栩把静华寺遇到烧山、苏昕遇害、崇王遇刺一一禀告后,朗声道:“阮玉郎处心积虑,意图破坏大赵和契丹的盟约,用玉璜冒充郭真人和先帝之女,再假死遁走,为的是挑拨离间爹爹和娘娘两宫关系,离间爹爹和臣的父子关系。他所持有的文书,并非原物,还请爹爹和娘娘明鉴,切勿中计。臣有证物呈上!”

  官家看着赵栩呈上的又一份废后制书,一样的玉玺印章,一样的字迹御押,一样的语气,可这样的制书,绝不可能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出现。这个能作伪,那么所谓的先帝绝笔指证娘娘下毒自然也极有可能是假的。他合上眼,有些晕眩,他被骗了吗?娘娘所言不错,他不仅懦弱,还愚蠢!他为何从未怀疑过真伪?是因为那张脸那双眼,还是因为他自己心底根本就不信娘娘......

  赵栩眸色深沉:“阮玉郎和郭真人——!”

  “六郎!”高太后霍然站起身:“够了,官家知道此人包藏祸心,伪造先帝手书,就够了!”她转向官家道:“天佑大赵!此人连环毒计得以功亏一篑。官家你心里明白过来就好,倒是陈氏和高似一事,绝非此人信口开河。浮玉殿案也好,高似亲口所言也好,人证齐全!陈氏身为宫妃,罪不可恕!”

  官家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太后,面容不禁有些扭曲。

  赵栩朗声道:“陛下!娘娘所顾虑的皇家血脉一事,虽然只是捕风捉影,听的都是传言。可若不弄个清楚明白,臣生母的清白岂容玷污!臣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请教张理少,大理寺所断奇案无数,六郎听说古人能滴血入骨用以判定认亲,我大赵可有类似的案例?”

  官家看他神色自若,纷繁杂乱的心绪也稍微平静了少许,看向张子厚:“张卿?”

  张子厚虽然心中有疑虑,却立刻领会了赵栩的用意,便朝官家躬身道:“《南史》有过记载,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综有滴骨认亲之事。各州历来的认亲案,也都采用滴骨法判定。以活人血滴上死人白骨,若能融入骨中,就是亲生骨肉。但未曾听说过活人取骨。”

  高太后冷笑道:“张卿这说了等于没说啊。”

  张子厚不急不躁:“陛下,三年前江西提点刑狱夏惠父有用合血法断案,父子各滴中指血入一碗清水中,相溶者即为骨肉。大理寺试行此法,甚准。正准备提请两府,建议可推行至各州刑狱。依臣所见,不妨用合血法一试。相关案卷,臣明日可让人送给陛下过目。”

  官家眼睛一亮:“准。”

  苏瞻微微蹙眉,今夜情势极其诡异多变,高似和陈德妃之往事,牵涉立储大事。他身不由己,作了不利于德妃母子三人的证言,很对不起他们。倘若早知道是阮玉郎其中捣鬼,他势必不会这么说。想道这些,他虽然对张子厚的话存疑,却不愿再多说什么。

  被皇城司急召到柔仪殿的方绍朴听完张子厚的交待,一头冷汗,娘啊,这可是宫闱秘事,动辄就要掉脑袋的,自己这实在运气不好,为何偏偏轮到他值夜。

  看着案上一碗清水,面前官家和燕王伸出的两根中指,方绍朴恭恭敬敬地取出银针,往燕王的中指上扎了下去,再换了一根银针,往官家的中指上扎下去。

  高太后、定王、张子厚,苏瞻,四个人围在一旁,屏气凝神。

  众人只见两滴血先后入水,最终溶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哪滴血是谁的。

  张子厚看向松了一口气的官家:“若是陛下还不放心,还可请娘娘或吴王殿下一试。”

  官家摇头:“无需,快,方绍朴,速速替燕王包扎身上的伤口。”对赵栩,他心中涌上无边歉意,想起陈素的毒誓,不由得追悔莫及。

  定王长长叹了口气:“血脉一事,到此为止吧。陛下,先让医官跟着六郎到偏殿去包扎吧。还有,苏相最好先回垂拱殿和各位相公打个招呼,宫内并无大事。娘娘,那陈汉臣家的娘子和梁老夫人可以从慈宁殿回家了?”

  高太后沉声道:“既来之则安之,不急,您这是有话要说?”

  官家皱起眉头,又感念太后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心中疑云更浓。

  看着赵栩他们一一退出柔仪殿,定王站起身,对着官家行了大礼。高太后和官家都是一惊。

  “陛下,老臣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有些事,虽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如今却不能不告知陛下了。那阮玉郎的真实身份想来娘娘也猜到一些——”定王颤巍巍地站起身。

  高太后头皮一炸,霍然起身:“皇叔!说不得!”

  按官家的吩咐,孙安春请陈德妃到福宁殿后殿歇息,再带着赵栩张子厚和方绍朴到偏殿里包扎伤口。

  方绍朴给赵栩迅速处理了几处外伤,看看赵栩的眼色,拎着药箱告退,去找宫女要茶喝,一出门,才觉得心慌得不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搭了搭脉,活的!立刻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观世音菩萨。

  张子厚和赵栩相视一笑。

  “殿下如何想到用合血法认亲的?”张子厚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夏蕙父断的那案子,十分稀奇,不记得也难。”赵栩看向他:“倒是季甫,大理寺何时用过此法断案?”

  张子厚笑道:“季甫原话是说大理寺试行此法,可没有说何时试行。夏蕙父的案卷是现成的,补一个大理寺试行的文书即可。可是殿下您又怎能认定合血法的确可行?”他其实对合血法是否可行心里没底,提心吊胆,只有信赵栩那一条路。

  赵栩道:“君不见,只有血流成河一说?若是人的血只有骨肉亲人才能相溶,那战场上的血,岂不是一团团滚来滚去?其实即便是季甫你的血,苏相的血,也必定一样能和我的血相溶。”阿妧当年撞掉一颗牙,两个人的血早就混在一起,哪里分得清那颗小牙上究竟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

  张子厚一怔,这个他可万万没想到,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赵栩根本也没试过合血法!万一太后要求他人也滴一滴血试试?

  赵栩淡然看着他,笑了笑。人心,固然难揣测,却不难引导。

  柔仪殿里的定王摇头道:“娘娘,有些事遮掩了这许多年,再丑陋再难堪,若不掀开来,徒惹陛下猜忌不解,被阮玉郎这样的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若不是张子厚和六郎,娘娘可想过后果?还有些事,娘娘只知道一鳞半爪,还是一起听老臣说说吧。”

  高太后颓然地坐了下去,想起方才母子对峙,自己那种毕生心血尽付东流的痛楚,不禁闭上了双眼。

  官家双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向定王。

  “陛下,娘娘,阮玉郎并不姓阮,姓赵。他其实是元禧太子之子赵珏,当年被封为寿春郡王。元禧太子死后被曹皇后养在坤宁殿,《图录》记载他是因病夭折。”定王看着官家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高太后忽地打了个寒颤。当年她亲眼看着那孩子从树下摔下来,她心知肚明是姨母安排医官害他一条腿从此短了几分,所以她才相信几年前火里烧死的一定就是他。

  官家死死瞪着定王,牙关紧咬。

  “赵珏不姓阮,但他的生母姓阮。这位阮氏是元禧太子的宠妾。在元禧太子死后被人告发。说是因她一贯跋扈,虐杀仆从,才导致仆从下毒误害了元禧太子。武宗皇帝大怒。先帝当时还是魏王,奉命和大理寺一同调查此案。调查了一个半月后,确认告发无误。阮氏因此被赐死。东宫上下被牵连的人命不下百条。”定王浑浊的双目似乎在回忆当年的往事,语气悲凉。

  “他认定我爹爹是他的杀母仇人?才这般处心积虑谋逆?”官家微弱的声音响起,他其实不想再知道得更多了,就到这里为止吧。

  定王想了想,说道:“先帝登基后,忽然有一天不经礼部采选,不经入内内侍省和尚书省,带了一位出身平平的郭氏入宫,直接下旨封为美人。自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官家一愣:“这!这如何使得?”身为帝王,一言一行,均受约束。他当年纳陈素入宫,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时三个月。

  定王似乎出了神,半晌才苦笑道:“这位郭美人,自然就是后来的郭贤妃,郭太妃,郭真人。官家年少时也见过她的风采,其实尚不及她入宫时的一半——唉。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觉得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当然应该归我大赵皇帝所有。封为四品美人,实在太委屈了她。娘娘,这话似乎还是出自您口吧?”

  高太后看了眼官家,口中发苦,心中更疼,勉强点了点头:“不错,当年一收到消息,我就去劝谏先帝,自然也要见一见美人。”她停了停:“先帝驾崩后,她确实憔悴了许多,比不得入宫时那般惊心动魄了。”

  女人看女人,少有心悦诚服的,可是她见到郭氏后,的确对定王说了那样的话,并非为了彰显皇后的气度,而是出自真心。郭氏全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妖媚惑主的祸水,她礼仪无暇,温和从容,言语睿智,风华绝代,和先帝之间有种说不出的亲呢自在。

  先帝在郭氏面前,只是她的男人,甚至像她的孩子,就是完全不像个皇帝。而她这个中宫皇后,名门之后,从小在宫中和先帝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和他们在一起竟会产生鸠占鹊巢的荒谬之感,甚至有这个官家她从不认识的错觉。

  看着高太后变幻莫测的神情,定王点头道:“不只是先帝和娘娘,就是最古板的杨相公,在福宁殿见过郭氏一次后,也只叹了一句:天下无双。自那以后,宫内朝中再无人非议郭美人。”郭氏的确自有一种气度,她越是温和有礼,旁人就越自惭形秽。

  高太后冷笑了一声,似乎定王您身为皇叔就独善其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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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喜啰嗦请别看有话说。

  很抱歉,应该昨晚更新这章的。

  今晚会加更一章短小君。

  请原谅老作者莫名其妙会在某个地方拧巴。原先血脉问题是用滴骨法,医生说取骨位置不科学,滴骨也不科学,就改了,删掉不少后面的关联剧情。当年《大宋提刑官》风靡的时候,《洗冤录》还是很红的。宋慈用的是蒸骨法……

  另外啰嗦八卦一段:刺杀皇帝有多难

  有读者微博私信我问阮玉郎这么厉害为什么搞这么多花头不直接杀了皇帝?还有六郎不能直接起兵自己做皇帝吗?为什么他不干脆直接登基?

  为了剧情逻辑和人设性格当然是最主要的原因。另外文里已经有过一次必然失败的武力宫变(赵璟登基前)了,不会再有重复情节。

  瞎说些八卦,其实纵观我国封建史,大家其实可以发现在皇宫里被外力刺杀成功的皇帝,几乎没有。(不敢说绝对没有)

  秦始皇算是被刺杀的次数最多的。然而荆轲同学也要靠人头和地图才能接近。李世民是个特例,也要在玄武门关起门来杀兄也不敢杀爹。朱棣算厉害的,只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老老实实从北京一路打到南京,打了很多年哦……唯一在宫内被刺杀的是嘉靖帝,16个宫女联合刺杀,失败。

  正史记载的大部分未能善终的皇帝是因为朝代更替被敌人所杀,五代十国居多。因为够混乱,没有儒家思想体系的约束。

  宋朝?皇帝都不傻,而且太-祖是兵变上位,对于军权控制极严。皇宫警卫制度之严格,有研究宋史的研究生专门写过皇宫宿卫制度研究。本文也做了一些侧写:皇城司殿前司是主要力量。但殿前司还分为好些班直轮流值班,殿前司对皇帝都很忠心。

  造反登基?前几章也提过一笔,三衙是有兵无权,枢密院有权无兵。靠人进攻皇宫不可能。潜入皇宫?皇帝身边的带鱼器械(不是虫)基本是全国top10。像六郎这样的亲王,部曲人数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而且不像明朝能就藩,不可能有自己的兵马。

  在古代师出无名是很可怕的事,所以反武则天的李唐也必须先出致国民公开信表示我为啥要打仗。儿子造反老子就更不可能了。想想九子夺嫡,有刺杀康熙的吗?不可能,只能儿子们互相陷害来陷害去降低对方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分和让皇帝疑心你。想想嘉庆为啥能做皇帝?是因为老子乾隆太长寿把其他皇子哥哥们都熬死了。

  宋朝历史上的造反都是农民起义(各朝都是)。大家熟知的水泊梁山,热血沸腾的108将,嗯,在宋代那个小山坡其实是很小的事。比较大的事是方腊,一共占领了6个州,死亡人数也巨大,基本都是受难百姓。宋朝有多少州?300个(各代还不一样,按整数算)。徽宗溜出宫最多趟,被刺杀过吗?没有。

  宋朝因为“被皇帝疑心”而自杀或死的宗室可不少。

  最后,评论区一直有书友提到皇帝怎么这么憋屈。嗯,其实汉人皇帝大多数就是这么憋屈,除了朱元璋。他就是杀杀杀……等到文官集团缓过气,君不见明朝后期皇帝有多憋屈?立皇后?no,立太子?no,封生母?no……各种对抗各种失败。锦衣卫或宦官集团都是用来对抗文官集团的工具。明朝算是皇权非常集中的朝代了。清朝不同,因为清朝延续元朝,把官员视为家奴。文官集团谈不上群体的尊严和对皇权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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