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番外六_太太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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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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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家當然不會遇到這種情境。她推著一個便攜式手推車,邊走邊看兩邊的攤位,許多攤位上顯眼的位置都放上了二維碼,大抵是與兩年前唯一的不同。陽光很好,她的馬尾梳得很高,脖子上有細細密密的汗珠。經太陽一照,有些亮晶晶的。

  置身菜市場,竟忘記了熱。米麵隻能買兩千克一包的,多了實在拿不了。可是當她在香料攤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買了幾個盆栽,百裏香、鼠尾草、蘇子、薄荷……這些她之前都在家裏養過的,不過出國前和家花一起都送了人,路肖維自然是靠不住的,隻是沒想到他把唯一留下的鈴蘭也給送出去了。

  東西太多,自然不能騎車,坐地鐵也招人嫌,隻好打車。隻是網約車軟件上一直沒人接客。

  就在她一手扶車,準備在閃送下單的時候,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鍾汀。”

  回頭一看,一個頭發泛白的男人戴著墨鏡衝著她微笑,那人白t配黑色短褲,腳下穿著一雙白底黑梆的敞口老布鞋。

  如此混搭的隻能是陳漁。

  “回來怎麽不跟我說一聲?開車來的?”

  鍾汀麵無慚色,“騎車來的。”

  他晃了晃手裏的袋子,“我來買魚,捎你一段兒吧。”

  鍾汀正愁沒法回家,當然不會推辭。

  陳漁還開那輛英菲尼迪。

  這車曾鬧出過不少笑話。陳漁去加油站加油,大姐問都不問,直接加92汽油,在他提出要加98的時候,大姐還勸他有這錢咱換輛好車行不行。不過即使屢遭誤會,他也沒想換成同價位的奧迪。

  他討厭和大多數一樣,視迎合時尚為最大恥辱,可上天偏偏跟他開了個玩笑,讓他長了一張時下流行的偶像明星臉,且是靈魂最為幹癟的那一種,仿佛視力表的第一行字,一望即知。

  他是少白頭,不過從沒考慮去染黑,他認為這是自己與眾不同的標誌之一,孰料這兩年奶奶灰發色流行,有不少學生問他,陳老師您這頭發上哪染的啊,理發師染得可太好了。

  至此,他才考慮去理發店染發,不過到底沒成行。

  “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昨兒回來的。你知道嗎?我去書攤上竟然碰上了亨利米勒《北回歸線》的第一版,我給你帶回來了。”

  “難為你還想著我。”

  “你這話可太客氣了。”

  她在美國的兩年,他給她用ups郵寄過兩次良鄉板栗,海關也沒截過,都順利地到了她那兒。新熟的毛栗子,放在陽台通風的地方掛兩天,便成了著名的風栗子,賈寶玉愛吃這個。良鄉栗子比美國本土的小,殼薄,好剝。在異國吃到老友寄來的家鄉栗子,其心理安慰遠大於味覺享受。

  鍾汀和陳漁是吃友,以吃會友。兩人母親是手帕交,不過友誼一開始並未延續到下一代。他倆性別有異,年齡有差,雖然都是n大史院的,但陳漁比她大兩屆。真正成為朋友,是她上大二的時候,他在她家吃到了糟鵝胗掌。

  後來他就時常拿著食材和食譜來鍾家,與鍾汀進行飲食上的探討。

  陳漁現在在世界史教研室,主攻拜占庭史。

  “我買鱖魚的時候還想到了你,你不在,我兩年沒吃魚鮓了。”

  “袁枚說,明明鮮魚,使之不鮮,可恨已及。魚還是最好清蒸,鮓是農耕時代的產物,不宜多吃。”

  “袁枚還要戒火鍋,也沒見你少吃。話說自從你嫁了路某人之後,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現代女性,嫁人後還是應該有自己獨立空間。”

  “你這話可昧心,我結了婚就忙答辯的事情,饒是這樣,你說你要吃肉鮓,我也給你做了。我出國前還特地送了你一罐蓮鮓,一大缽槽香瓜,你總不會忘了吧。”

  “你倒記得清楚,可我指的不是這個,咱倆住一個小區,你可一次也沒請我去你家吃過飯。該不會是路肖維反對吧。”

  陳漁和路肖維早有齟齬。

  最開始,為了阻止路肖維同歐陽談戀愛,鍾教授還試圖撮合過歐陽和陳漁。

  當然兩人都並沒有任何意向。歐陽太出眾了,光憑這一點,陳漁便不會愛上她。

  以他的長相家世,自然不缺示好的漂亮姑娘,可他在談情說愛上也獨樹一幟,主張劫富濟貧,隻願意把愛布施給那些相貌平平不善言辭的女孩子,發現及發明她們身上不為人知的好處。愛上漂亮打眼的年輕姑娘太容易了,那是絕大多數男人輕而易舉都能做到的事,他不屑為之。

  而與他談戀愛的那些姑娘,如果不是因為他,其他人根本不會注意到她們的存在。

  主張劫富濟貧的人,通常也胸懷天下,他能發現普天下姑娘們的好處,也從不避諱在女友麵前稱讚其他姑娘的好,不但不避諱,簡直堪稱熱衷。更別說什麽保持距離。

  當然他也從不阻止自己的女朋友們和其他男人保持友誼。

  在他戀愛期間,為了避免他的女友誤會,鍾汀曾試圖同他保持距離,為此還遭到了他的斥責,“如果談戀愛需要讓渡交友自由,那麽這戀愛是極其失敗的。”

  後來他屢次被分手,鍾汀並不同情他,也不勸他改。他的好,也是他的壞,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路肖維她二姐是陳漁所有女朋友中最好看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追求他的。愛上她,雖然顯得十分膚淺,但陳漁還是膚淺了一把。當然沒多久,他就又回歸正軌了。

  為了這次脫軌行為,路肖維把他揍了一頓,鍾汀陪他去的醫院。她當時還想過,如果陳漁要報警,她要不要反對。

  “不關他的事。你要吃什麽,我請你。不過今天可能來不及了,我還得去路家一趟。”

  路上有花店,陳漁停下車,進了店裏。

  而後他捧著一大束白花出來,花用報紙包著,百合、白蘭、薑花、茉莉、鈴蘭,最中間的是白色繡球……

  鍾汀把花接過來,用手去觸摸那小小的白色鈴鐺,她還是最喜歡鈴蘭,路肖維到底把她養的花送人了,其實她應該把花送到父母家的,她早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還是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啊……”

  “不用客氣,更不用感動得痛哭流涕,已婚婦女也有資格收到朋友送的花,我不會因為你結婚便歧視你。”

  陳漁喜歡送人花,無論男女,若是他的朋友,生日時便可收到他送的大捧花,花裏附卡片,署名是你永遠的朋友。

  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好朋友。

  鍾汀家在八樓,陳漁幫她提著東西送到門口,自然不能不請人家進來坐坐。

  “他喜歡梵高?”

  原先的電視牆上用英文寫就的“我愛梵高”十分醒目,鍾汀隻道,那是前任房主的遺跡。

  路肖維回來的時候,鍾汀和陳漁正在廚房吃飯。

  鍾表指針指向兩點。

  桌上的梅子青瓷膽瓶裏插著鈴蘭花,其他花都留在那隻寬口水晶瓶裏了。

  也不過三個菜,一碟清蒸鱖魚,魚是陳漁上午買的,一碟麻婆豆腐,還有一樣是油鹽炒豆芽,這時節枸杞芽自然是沒有的,自然也吃不到紅樓裏的那道名菜油鹽枸杞芽兒,隻能以豆芽代之。

  配菜的是東坡玉糝羹,這羹有兩版,《山家清供》是蘿卜版的,不過鍾汀經過實驗還是覺得芋頭版的最好喝。

  她吃飯太過專心,以致路肖維站到廚房門口了她才注意到。

  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吃了嗎?”

  大抵每個男人心裏都有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湯,因為記憶太久遠,又最終沒得到,這湯在回憶裏不斷升華,桌上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家常便飯都被這道想象中的菜襯得食之無味,實際上真再嚐到了,也不過是普通的青菜豆腐湯,味道不過爾爾。嚐到了或許能死心,但嚐不到,那滋味隻能無止境地拔高和升華……尋常的青菜豆腐尚且能引發如此暴烈的熱情,如果真是稀世奇珍,那能量實在難以估計。

  鍾汀在評價同性時也是十分客觀的,她並不認為歐陽是道普通的青菜豆腐。

  電子屏上最醒目的是香辣蟹,這時節螃蟹剛上市。

  不過路肖維隻要了一碗麵,今天是他生日。

  鍾汀仔細盯著那碗麵看,上麵的醬牛肉都要把麵給蓋住了,大概是大廚特意給老板的加餐,以表忠心。不過這忠心表得並不到位,她看到路肖維拿筷子輕輕把牛肉撥到一邊,他不怎麽愛吃牛肉。他手指很長,偏偏拿筷子又拿得遠,吃起東西來顯得十分漫不經心。

  心有靈犀一點通,鍾汀看著歐陽碗裏的麵,也不得不苦笑了一下。

  為什麽采訪一定挑這一天呢?大概也許可能是湊巧吧。

  她十分感謝直播裏沒有出現給路肖維過生日的戲碼,她看過幾期《清談》,有一次正好碰到了采訪嘉賓生日,訪談接近尾聲的時候,工作人員推來了一個雙層蛋糕,歐陽幫忙給切了,主持人和嘉賓一起把蛋糕分給台下的前排觀眾,那時還是棚錄,節目比現在要火不少。

  直播一點結束。下午四點鍾,舒苑打來電話給鍾汀報喜,路肖維在訪談裏有十四次提到她,辦公室裏還擺了他倆的合影。作為旁觀者,舒苑和當期的小編導親眼看著歐陽的笑容越來越僵硬。

  鍾汀不得不歎服路總的行動力。

  馬上要過節,院裏給教工每人發了份節禮,這禮物保持了史院一直以來的清貧作風,一盒四塊月餅,還有一廂國光蘋果。

  鍾汀去院團委領東西的時候正巧碰上陳漁,兩人一塊感慨了下史院艱苦樸素的傳統。

  因為倆人住同一個小區,鍾汀蹭了個順風車。

  “你這些天是不是一直騎共享單車啊?”

  “哦。”鍾汀說完又補充了句,“騎車挺鍛煉身體的。”

  這是事實,她並沒說謊。

  “那家滇菜館開業打折,今天要不要去?”

  “改天我請你啊,今兒路肖維生日,我得回去給他做飯。”

  鍾汀和路肖維從認識到現在,一直連名帶姓地稱呼彼此,有一種同班同學的親切感。

  “叫上他一起去唄。”

  “我覺得他應該可能也許不太樂意。”

  “我有時候覺得你太慣著他了。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賤,你越慣著他吧,他越不拿你當回事兒……”

  “有些男人裏真不包括他。”

  “你趕快忘記這話,全當我沒說。”

  “您剛才說什麽來著?”

  鍾汀估摸著路肖維今天會早回家,她一進門便圍上圍裙著急忙慌地做起飯來。早上她買了十個橙子,個兒大,熟透了,也不酸,她把橙子用三角刀一個個地截頂,把果肉剜出來,放在白瓷盤裏,接著又把收拾好的蟹肉裝在橙子甕中,拿蓋兒蓋上。講究的大廚隻吃蟹鼇,她沒這麽奢侈,把蟹腳蟹黃都弄了出來。蒸鍋裏的水是用黃酒和米醋調好的,那比例她試了幾次才掌握好。

  剜出的果肉她也沒浪費,全都榨了汁,她喝了一口,確實不酸。

  她家客廳裏的鍾是從地攤上淘來的自鳴鍾,用玻璃罩子罩著。自鳴鍾敲到九點的時候,路肖維還沒回來。麵條已經擀好了擎等著下鍋了,蛋糕正放在烤箱裏烤。

  鍾汀怕他有事兒,給他發了條微信,問他幾點回家吃飯。

  不一會兒他打來了電話,“我吃了,你不用等我了,早點兒休息。”

  “你十二點之前能回來嗎?”

  “應該回不來了。”

  鍾汀本想問他吃麵條了沒,可馬上又想到他在中午同歐陽一起吃了。

  自鳴鍾敲到十二點的時候,鍾汀正坐在桌前吃麵,麵條是一根的長壽麵,第三聲鍾響時,她突然愣了神,那根麵被她給咬斷了。長壽麵是不能咬斷的。不過她不是壽星,倒也無所謂。

  她取出了一根長柄火柴,火柴與盒子發生碰觸,嘩地響了一聲,冒出藍色的光,接著那火光便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

  也好,他不吃也好,蛋糕上的噴花沒噴好,她還怕他回來笑話他呢。

  唯一可惜的是今早沒把生日禮物送給他,過了那天好像就不可以說是生日禮物了。

  那張畫她幾年前就開始畫,一直沒畫好,前幾天好不容易才畫出了個樣子。

  她照著《thekid》的海報畫的,畫上卓別林和他影片中的兒子坐在門檻上,那個小孩子穿燈芯絨的破爛吊帶褲,毛衣和帽子大抵也是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不過因為是兩個人,所以也並不顯得怎麽可憐。

  她拚命吞咽蛋糕的時候,又想到了十二年前,為了給他準備禮物,她忙了一個星期。

  路肖維十七歲生日那天,她送給了他一個手工錢包,自己買皮子釘得,她還把他名字的首字母縫了上去,沒多久,他的錢包就丟了,裏麵還有不少錢。

  在此之前他總是把鈔票隨意地塞在褲子口袋裏。鍾汀說你這樣把錢丟了怎麽辦。他倒不以為然,丟了就會有人撿到,依然會在市場上流通啊,由於他的語氣太過理所應當,她險些被他說服了。

  如果她不送他錢包,他未必會把錢丟得這麽徹底。

  雞蛋不應該放在一個籃子裏,錢也未必要全都放到錢包裏。

  她自以為對他好,也未必是好。

  他確實是個老派人,不過時代的進步也在他身上也發生了些作用。他認為女人們也應該到社會上去做事,尤其是他的女兒們。二女兒已經三十有一,至今未婚,他也並不著急,一輩子不出嫁也沒關係,他又不是養不起她。嫁了人總沒有在家裏舒服。

  也許他從心裏認定,女人結了婚是要受苦的。別人家的女兒來他家受苦他倒是不介意。

  他理想的兒媳婦是像他老妻一樣,能生兒育女,兢兢業業做一輩子的主婦。不過他在社會打磨多年,也是看報看新聞的,知道如今像他老妻這樣賢惠的人世間難尋。並不是誰都和他一樣有福氣,他的親家公,每天下了班還得去菜場買菜給媳婦兒做飯。

  對於兒子現在的婚事,他最開始當然是不滿意的。可自從他得知鍾某人也反對的時候,他便大力支持了。他路家的兒子娶了鍾家的獨生女,算來算去,到底是鍾家更吃虧一點。不過最重要的是,即使他反對,多半也是無效的。倒不如做出個十分滿意的樣子,臉麵上也好看一點。

  他要努力保持自己在家的權威,不過這權威的性質如今已發生了變化。以前是龍王式的,他要刮風便刮風,要下雨便下雨;現在則相當於天氣預報員,要努力預測哪兒會刮風,哪兒會下雨,然後提前歡迎這風雨。他在這個家還是永遠正確的。

  對於他這個年紀的父親,在兒女麵前保持尊嚴是件困難的事情,尤其遇上這麽一個逆子。怪不得別人都要生女兒,可他是個老派人,要傳宗接代的,兒子還是方便一點。

  棍棒底下並不出孝子,藤條打斷了兩根,沒成想卻打出了一個冤家。他有時也不是真要打他,隻要兒子認個錯,這事兒便算完了,可是他不求饒不躲不反抗,隻會拿一雙眼睛瞪他,眼裏的委屈憤恨讓他不得不打他。打著打著路老爺子便想到了很久以前被父親打的自己,他當時發誓自己有了孩子絕對不打他,到底還是沒做到。

  以史為鑒是不存在的,盡管前麵充滿了前車之鑒,但總是大把人前赴後繼重蹈覆轍。

  知易行難,沒有辦法啊。

  這孩子從不長記性,打完了還繼續我行我素。他愈加氣憤,於是打得越來越厲害。

  後來等到兒子跟他一般高的時候,他就不再打了。一方麵是要給孩子留個麵子,另一方麵他也打累了。

  如果兒子無甚出息,需要靠他救濟買房買車,他還能保有一點父親的尊嚴和威望。

  他是有一點錢的,以前房價每平還是四位數的時候,他投資了幾套房子,光是這房子現在的價錢就夠他頤養天年了。在狡兔好幾窟的情況下,他堅持和鍾家做了十來年的鄰居,完全是為了一口氣,老鍾說他不配同他做鄰居,他偏要住他對門。至於兒子的婚房,當然早就準備好了,不料並沒派到用場,這讓他實在有些挫敗。不過這挫敗是不能說出口的,連對自己的老伴都要掩飾,哪一個父親會不為兒子事業有成感到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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